悬月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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;   他亲自送燕回出门后,和卫淮熟稔的客套两句,即使这位宗门天骄神色冷淡也不觉得尴尬。

    没关系,天才嘛,有点傲气很正常。

    不过太过冷傲也不是什么好事,林城想,就像当年的殷怀,不世天才,风头无两,可是到头来,活得甚至不如那些出身低贱的杂役。

    修士的生命实在是太漫长了,漫长到足以见证一个人少年时期惊才绝艳的崛起,和青年时期无疾而终的、流星般的陨落。

    记不清是哪一年了,总之是殷怀灵脉被废后的某个夏日,阳光灿烂,林木葱郁,天空一碧如洗。

    大殿开阔,整洁干净的白玉地板上,粘稠的血液洇开,慢慢汇成一汪血泊。

    曾经强悍到恐怖的杀戮机器被丢在地上,宛如一只感觉不到疼痛的傀儡,任由血液从伤口中不断流出。

    这把庚辰仙府如臂指使的、最锋利的尖刀,在过往的数十年内,帮助宗门铲除了不少障碍和隐患,由前任掌门亲手打造,忠诚,听话,完美得不可思议。

    现在,这把尖刀裂痕遍布,已经不能再用了。

    它将由现任掌门亲手毁掉。

    叶息弛亲手抹除了他和玄空剑的契印,剖开了他的灵府,拿出了那一把威名赫赫的长剑。

    庚辰仙府剑冢传承上千年,名剑无数,玄空主杀伐,是三把镇守剑冢的至强神兵之一,在殷怀十八岁那一年,主动认他为主。

    契印已消,玄空却固执的守在殷怀身边不愿离去,剑身悲鸣,哀转不绝。

    可它的主人注定不配再拥有它。

    叶息弛废尽心力才把它带入剑冢,重新掩藏封印。

    林城记得清楚,夏日的午后,阳光好得出奇,透过敞开的雕花格窗,金灿灿的打在血泊里,打在那个苍白清瘦的年轻男人身上,照出他尚且微弱起伏的胸膛。

    空气中细小的尘埃在飞舞。

    周围有人在说话,嘈杂低沉,但林城已经没兴趣听了。

    他盯着地面上积聚的血液,有什么异样的情绪在心底滋生发芽。

    这可是昔日孤山悬月一样难以企及的江师兄啊,没想到有朝一日,竟然狼狈至此,真是,真是太让人愉快了。

    林城阴暗的想,这些血,大概比他以往面对最邪恶强大的妖魔时,流失的还多吧。

    可这有什么办法,谁让他失去了保护自己的利爪了呢。

    殿内人群散去,没有人愿意为那个跌落高台的天之骄子驻足停留。

    那个人血肉模糊的伤口直观的展露出来,冷冰冰的,不带一丝尊严。

    多么可怜,哈,简直就像一条丧家之犬。

    希望这位颇有名气的天才卫淮不要像殷怀一样,落得这样凄惨的下场。

    林城笑了起来。

    离开按察司的范围后,卫淮一跃踏上仙鹤后背,展翅高飞的大鸟带他直上云霄,向主峰的方向掠去。

    “师妹知道不断修行的意义吗。”他侧了侧脸,将余光转向燕回。

    燕回一边扯开自己乱飘的发带,一边示以洗耳恭听的眼神。

    卫淮的脸藏在流动的白色云雾中,看不清神色,语气平淡:“为了在面对某些讨厌的东西时,也能拥有不言辞趋附的自由和底气。”

    主峰之上,雾霭流云,亭台楼阁,静谧肃穆。

    最高处的开阔平台上,大殿庄严。

    人带到之后,卫淮自动退下。

    燕回扫了眼高坐上首的掌门叶息弛,撩起衣摆行了一礼。

    阳光透过殿门,经过光滑的白玉石板的折射,将整个殿内都点染得有如碎星浮动,粲然圣洁。

    不久前才见过面的掌门似笑非笑的倚在宝座上,居高临下。

    燕回低着头,问道:“掌门让燕回来此,可是因为燕回做错了什么?”

    “还不算笨。”

    人前亲切和蔼的掌门步下长阶,走到燕回身旁,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。

    少女依旧是先前的那副打扮,黑衣黑靴,除了一张不错的脸,好像没什么格外突出的东西。

    啊,也不对,还是有的。

    叶息弛想到入宗试炼之中,问心阶上,其他人或多或少都被杂念欲望绊住了脚步,站在象征心境的红色烈火之中,费力挣扎,一脸茫然。

    这些能走到问心阶的少年少女,大多是倚靠强大的家族,被倾尽资源全力培养的同辈中的佼佼者,站在他们的位置来看,出身很好,年轻朝气,前途无量,已经很少有能够撼动他们心境的东西了。

    可是他们依旧无法轻易打破问心阶制造的困境。

    唯有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女,是这群尚存稚气的新弟子中的变数。

    在冲天火舌吞没她的一瞬间,本该陷入幻境的她眼神却瞬间恢复了清明,周遭火焰退潮一般的散去,从开始到结束,甚至只用了短短两息。

    这是招收弟子这么多年来,从未遇到过的情况。

    偏偏她就像没事人一样,依旧闲闲的留在原地,也不急着走完剩下的问心阶,只是无聊的托着一点残存的火苗,看着它忽大忽小。

    等到其他人一个个从幻境中脱离出来,走到她前面的时候,她才捏熄火苗,不紧不慢的跟在别人身后一起通过终点,进入大殿。

    水镜把她那张脸上的平淡情绪显映得纤毫毕现。

    这说明什么,叶息弛眯起眼睛,要么是真正的心思纯粹,干净得像是一张白纸,要么就像那骤起又迅速消失的高墙巨焰,欲望浓烈如滚滚海浪,却心性深重,能将自己掩藏得滴水不漏。

    叶息弛当然更倾向于后者。

    他没兴趣将这样一个这样的人放在眼皮子底下,正好丢去照顾还有用处的殷怀。

    “我问你,”他声音不辩喜怒,“你可是将殷怀身上的锻金陨铁链取了下来?”

    燕回没有否认。

    “燕回啊燕回,”叶息弛转身又走回高台上,整理衣袍坐了下来,冷笑道:

    “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,殷怀魔气入体,有时候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神智,你放了他,是想让他醒过来后发疯杀了你吗?!”

    当然是知道的,燕回想,可我就是想这么做。

    掌门大概不知道,她这个人别的不行,我行我素最拿手了。

    更何况,在这件事上,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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