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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一刻钟后。

    应槐跟着自家大人,重新走入房中。

    这一刻钟他掐算得很好,不多不少,走进屋时,桌上正燃着一盏灯。应槐有些紧张,沈惊游却是镇定自若,似乎根本不怕她将卷宗偷走。

    待看到桌案上平放着的东西时,应槐才长长松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卷宗安然无恙。

    沈蹊抬手,将灯盏点亮了些,目光淡淡掠过桌上书籍,而后顺势坐下。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,他的面上也未有半分波澜。

    应槐跟了沈蹊三年,心中隐隐觉得,他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主子,如今应当是高兴的。

    只是他不能将情绪过分声张,现下他奉了皇命前来查军饷,又牵扯到了户部的人,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。

    灯火微明,些许烛影落下,打在沈蹊腰间的芙蕖玉坠子上。他提笔写着方才院内应槐跟他说的消息,酒意时不时涌上来,使得他不得不搁下笔,去揉太阳穴。

    应槐守在一边,盯了那芙蕖玉坠子许久,忽然想到,方才那名柳玄霜未过门的妾室,也叫芙蕖。

    他思索了一会儿,等到主子放下笔,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:

    “主子,您说您一直记挂的小姐,是兰姑娘吗?”

    沈惊游正翻着卷宗的手一顿,须臾,似是责备的淡淡一声:“多嘴。”

    应槐连忙闭嘴,站直了。

    “我要入寝了,你还不走么?”

    应槐心中有思量,闻言,虽颔了颔首,却是立在原地,缄默不言。

    沈惊游扫了他一眼:“有什么话就说。”

    “大人,”对方道,“恕属下多言,圣上给了我们三个月的时间彻查驻谷关军饷,此事又牵扯到了户部,接下来的进度怕是举步维艰。大人何必非要给自己重新界定时限,太过劳累,反而会伤身……”

    宴席回来后,沈惊游便同他说,要加快进度,在下月二十六号之前,给柳玄霜定罪。

    贪污军饷,勾结户部,这罪名一旦坐实,便是全家入狱,听候诏命。

    轻则流放,重则,全家枭首。

    应槐试探:“大人这么做,可是为了兰姑娘……”

    沈蹊步子一顿。

    转过头,轻声道:

    “人多眼杂,不要让她牵扯到军饷案上来。”

    他站起身,衣袍被风吹得微扬,灯火映着,他的袂影翻滚到墙壁上。

    兰芙蕖是在应槐正离开时折返过来的。

    屋门未阖,应槐见她来,也没拦着,反而朝她点了点头。她虽有些讶异,但也没多想,与应槐擦肩而过的一瞬,对方似乎打量了一眼她。

    兰芙蕖抿了抿唇,朝屋里走。她前脚迈过门槛儿,就看到立在床前、正在解衣袍的沈惊游。

    他的里衣正脱了一半儿,见她闯入,也是一愣神。月华昏暗,徐徐漫上男人的裸露的胸膛,他半张身子在阴影里,结实而匀称。

    兰芙蕖第一次见识了,什么叫习武之人的充沛有力。

    不过一瞬间,沈惊游便反应过来,他快速将褪了一半的里衣重新穿好,侧过脸。

    “怎么又回来了?”

    他的声音微低,听不出来太多的情绪。

    兰芙蕖回过神,有些结巴:“奴、奴来取帕子……”

    沈惊游“嗯”了一声,目光平淡,看着少女低着头地走到桌案前,小心翼翼地拾起了那一方帕子。

    帕面绣着兰芙蕖最喜欢的芙蕖花,清丽可人。

    整个过程,她都不太敢抬头看沈蹊。

    沈惊游凝视着,她的耳垂小巧玲珑,耳根却好像极容易发红。红起来时,绯色能一路蔓延至脖颈。偏偏她又有着那样修长如玉的颈,显得她愈发娇柔羞怯。

    暗室微灯,他的嘴唇有些发干。

    兰芙蕖将帕子收好了,原本打算就走,与那人擦肩而过之时,忽然想起他手上的伤。

    她顿了顿脚步,微声:“大人手上有伤,莫再饮酒了,会积淤血,影响伤口愈合。若真是积了淤血,大人可以食用些山楂、川芎、红花、骨碎补。”

    沈惊游有些吃惊:“你什么时候懂医术了?”

    兰芙蕖道:“姨娘刚来时成日生病,久病便就成医了。”

    言罢,她欠身一福,两手端稳了盘子,“奴告退了。”

    退出来时,院内的雪飘大了些,大到她已经无法行走了。少女试探性地迈了两步,冷冰冰的雪花落在她身上,冻得兰芙蕖一阵瑟缩。

    她站在廊檐下,跺了跺脚,哈出一口雾腾腾的热气。

    这雪不知下到什么时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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