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7第37章 絮雨被带到陆吾司的衙府里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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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而双方可谓颇有渊源。


  不过,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,他与前几任一样,平常与裴冀绝少私下往来,今天怎会忽然到来?


  何晋困惑地望了眼裴萧元。


  “走吧,回去便知。”


  何晋送承平去了驿馆整休,裴萧元回到郡守府,青头正守着门,东张西望,看见了他,拔腿奔出来相迎。


  “郎君你可回来了!郡守叫你去下他那里!”


  书房门大开着。裴萧元匆匆赶去,看见裴冀背对着门而立,微微仰面,正在看着墙上的一副悬像。


  正是今早叶女留下的那副绘像。


  夜风涌,灯火摇曳闪烁,裴冀背影一动不动。


  裴萧元怕打扰,悄然停在门槛外。忽然听到裴冀发问:“是没有找到人吗?”


  他应是,随即迈步入内,接着立刻解释:“侄儿回来是想做些准备,明早再行上路。”


  裴冀不再说话。


  他没提白天令狐恭来的事,裴萧元也就没问,停在他的身畔,一道望着面前的这幅画。


  许久,他听到裴冀低低地叹息了一声。


  “那天早上她来见我,我不过随口提了一句想她日后为我画个像,她竟真就放在了心上,便是决意走了,也先替我作了相。如此尺寸的人像,精熟画师耗时十天半月已算快了,她却在数日间便画了出来,还如此精到,非草草敷衍。难怪那几天她闭门不出,当时该是如何不眠不休,耗损心力!”


  裴萧元沉默着,负疚感如同一座大山,压得他心头沉甸甸的。


  “这叫我又想起当年叶钟离作那一幅天人京洛长卷的往事了。他也是闭关不出,全神一气呵成。当时以我估计,要完成永安殿的壁画,至少也需三四个月,他却月余便成,以致于出来后竟当场呕血。他如今身体衰坏,也是那时落下的因。絮雨确实是名师出高徒,但想到因为我的一句话,要她如此辛苦作画,叫我更是心疼了。”


  裴萧元只觉自己罪大恶极,再次道:“我明日……”


  他看一眼裴冀,改口,“伯父勿过于担忧。我准备下,今晚立刻上路,再去寻她!找不回来,侄儿不归!”


  裴冀转脸瞥他一眼。


  “倒也不必如此。”


  “白天你走后,我看过画,再读她的信,反倒另有所悟。絮雨眼界之宽,心性之坚,志气之高,莫说普通的女子,便是这世上的许多男子,恐怕也难以望其项背。伯父在想,也许先前确实是伯父误会她了。她提解约,未必全然就是出于误会,说不定确如她当时所言,她这一趟过来,原本就没想着是来嫁你的。”


  裴萧元一顿,再次沉默。


  裴冀的目光落到他的脸上。


  “我知你因此事,必定颇多内疚。今早是我一时情急,说你说得重了些,小阿史那已经向我解释过了。罢了,你也不必过于自责。强行要她回来,或许当真不是她的所愿。明天继续找,若是能够遇到,不必强留,送她回去,或许反而更合她的心意。”


  “侄儿知晓了,谨遵伯父之命。”


  裴萧元恭谨地应下,顿了一顿,问道:“我听说今日节度使来过?青头说伯父要见我。”


  裴冀微微颔首:“是。”


  “敢问伯父,是为何事?”


  他知道裴冀近年曾数次上书,以年老为由力请致仕,但是不知何故,每一次的奏章都如泥牛入海,一直不得消息。


  难道这次终于有了回复,令狐恭来,就是传达那个坐在紫宫里的人的旨意?


  裴冀看着他,目光却渐渐透出些复杂之色,最后摇了摇头。


  “令狐恭今日来,为的不是伯父,而是为你。”


  “朝廷召你入金吾卫,告身已从京中发送抵达,他亲自送了过来。”


  裴萧元微微一怔。


  “你没想到吧?”


  “不止是你,便是伯父,也颇为意外。”


  白天令狐恭来,虽然没有久坐,但在言谈间,隐隐向裴冀透露了些这告身背后的来由。


  金吾卫的诸多职责当中,有一项是直接担负着天子仪从护卫的职责,因而可谓是天子近臣中的近臣。当朝的不少官员乃至宰相尚书、地方节度使这样的大员,早年都曾有过金吾卫的任职经历,故每年的补员,就成了勋贵为自家子弟争夺入仕机会的战场。


  今年也和往年一样,将从勋贵子弟和下面上报的立有军功的人里择选出众人材递补入卫。自三年前起,裴萧元因有战功的缘故,名字也在递补之列,但每一次,他都不在最后的名录里。今年负责初拟名单的金吾卫长史是个刚擢拔上去没多久的,也不知怎的,或许不明内情,竟将他名字误录上册,递到了金吾大将军韩克让的手里。韩克让对下属过于信任,也没细看,直接就将名册递送到了宫中。


  因金吾卫属皇帝的直属卫率,不像一般的朝廷武官,走完一系列的审查流程后由兵部下发告身任命,而是金吾卫拟好名录,交司宫台呈上,由圣人御批。名录送上去后,隔了几天,司宫台下发,御笔一笔也未动过,众人这才发现,裴萧元的名字赫然在列。


  神虎大将军裴固和他折戟沉沙的最后一战北渊之战都早已尘封,淡出了世人的记忆,更如同一个禁忌,朝堂里绝不会有人当众再度提及。此次却因这个意外一夜之间再度浮出水面,一时一石激起千层浪。当中反应最大的属太子舅父,宰相柳策业。据说他立刻私下找司宫台内侍执事袁值去询问详情,袁值称圣人恰好在闭关修道,名册是他隔帘放下的,三日后依旧还在帘外,圣人未曾动过,只发了一句话,金吾卫自定便可。


  金吾大将军韩克让这才知道自己犯了大谬。但就算名单有错,已过御批这一关,哪怕圣人未曾启封亲阅,也当视作照准,他何敢擅自再作变动。柳策业便要他面见圣人修正谬误。罪将之子,何来的资格能入金吾卫。不料这个举动却惹出了另一个人的不满,那人便是和柳策业同为宰相的王璋。王璋出来反对,称裴固之罪,圣人当年便已不加追究了,这一点天下皆知,如今其子为国立下战功,为何不能循制入金吾卫?制度既立,便当遵行,否则,岂不寒了军中无数将士的报国心肠。


  这两人为此争执不下,吵了几天后,终于还是惊动圣人。圣人闭关依旧没有露面,只叫太子代为处置。太子最后裁定,以国制为上,召裴固之子,如今远在甘凉的七品云骑尉裴萧元入金吾卫就职。


  事情虽就此落定,但从头到尾,可以说是意外里的大意外,荒唐之程度,也算是本朝开国百余年来前所未有了。


  “无论如何,若论功劳,令侄三年前便当擢升了,这回也是他的应得。圣人万寿虽还未至,但京城防务想必是要提前布置的,金吾卫在其中更是身负重责,老恩师比我想必更清楚。恰好我今日路过,便将告身带了过来,令侄早一日到手,便可早一日动身,免得耽误大事。”


  白天令狐恭说完这一番话,便起身匆匆告辞。


  裴冀将告身的来历讲了,眉头紧锁。


  “这一纸告身,虽是无数勋贵子弟的梦寐所求,但于你,我看未必就是好事。伯父已经想过了,你若无意回京,伯父便替你寻个由头,辞了吧!”


  他说完,却见侄儿的视线落定在案头的烛火上,目光沉凝,方才似乎并未全神在听自己说话。


  “萧元!”他又叫了一声,“怎不说话?”


  裴萧元从火上收回了视线,望向裴冀。


  “能回,为何不回?”


  他应话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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