番外(重生的定王(完))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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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裴小郎君,我家公主昨夜一夜没睡觉,一直都在等你哪!”    “唉!唉!”    他又叹了两声气,摇着头,急急忙忙地追了上去。

    少年定定看着李儿那长发飞扬的骑影消失,转了头,当望向渭河,忽然,他的神情微动,猛然甩脱靴履,迅速除去甲衣和腰间刀剑,一个纵身,跃下了春潮泛滥的渭水。

翻叠涌动的绿波里,他朝着前方的浪头奋力追赶,终于,叫他追上了那一方还在水面半浮半沉的束发幞巾。

他探臂一把抓回,游泳上岸,湿漉漉仰面躺在了岸边的一片草陂地上,闭目,长久地喘息着。

    塞外千里暮雪,边关的老霜,冻裂了马骨。

    后来,少年追随父兄辗转战场。

在一场场的死战过后,于冲燃起熊熊篝火的大帐前,一遍又一遍地痛饮着掺了敌血的葡萄美酒。

同样,也是在一场场的死战过后,少年昔日的浪漫梦想渐渐褪了色。

他明白了看最新章节*完整章节』(xiAojiaRen)(c0m)一件事。

在英雄光芒万丈的背后,血色和死亡,才是永恒的主题。

    再后来,在他睡不着的某些深夜的恍然凝想里,或是在扰着恼人营角声的隐秘的不可描述的梦里,出现的,都是她的模样。

她掐他脸,她卷起衣袖裤管让他看,她手里的柳条,抽痛了他。

还有……那一领曾亲密抚亲过她发丝的幞巾,更是成了他藏得最深,最为珍爱的一个秘密。

    打完了边关的仗,他却不曾停下战马的蹄步。

他和阿兄一道,领着将士,继续追逐西逃的敌人,在沿途的西域诸国传播教化。

他出了玉门,走过沙洲,走过龟兹,一路往西,日夜不停,直到有一天,大军打到了一个大湖之前,大雪飞降,战马被阻,他方惊觉,这一日,距他北出长安,已是过去了两三年的时光。

    他才十七岁不到,便成为了一个战功骄人的少年将军。

那一夜,在烧着炉火的雪帐里,他和结交成为了好友的胡儿承平饮酒暖身。

胡儿性情放诞,游走花丛,和他本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。

然而,或是内中性情相互吸引,又或许,他其实也羡慕这胡儿的恣睢和自由,结作了兄弟。

胡儿饮得半醉,笑嘻嘻地说,他此前听闻,长安的公主,追求者无数。

他再不回去,怕这传说中的驸马之位,是要不保。

    胡儿醉酒,横枕他的腿股,安然睡去。

他却无法入眠。

    他也曾不止一次地想过,他幼时所结的那一桩亲事,从头至尾,只是皇帝的一句话而已。

她已过了及笄之年,约定的婚讯,始终迟迟不曾送到。

仿佛平静的湖面,连半点的涟漪也不曾泛起过。

三年来,就连阿娘的家书,每回都是满篇的叮嘱,对此,却是只字不提。

而他,怎能主动去问?    他又回想起她折柳相送的那日,曾对他说过的话。

    是真的和他结束了,驸马都尉,另易他人?    如十四岁的那个少年,他的心再一次地猛烈悸动。

只是今夜,为的,是一个叫做李儿的女孩儿。

    他想去寻她,见到她的面。

这念头,在边关的战事结束之后,便已悄然萌生在了他的心底里,只是始终犹豫,徘徊,或许,也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暗暗期待。

    他在等待什么?    什么都不曾等到。

    念头忽然迅速膨胀,从他的心底冲发而出,再也无法遏制。

    次日,他便骑马掉头,踏上了回往长安的道路。

他日夜兼程,马不停蹄,越过重重关山,这一日,当他终于回到了阔别数年的那曾是他眼里的囚笼城,迎接他的,却是她不在长安的消息。

    因了丁白崖的缘故,此前她又遇了叶钟离。

老神仙和她一见如故,更喜她的绘画天分,破例又收她为徒。

皇帝也不约束,许她照她自己心意跟随叶钟离出长安,云游四方,以长见识。

他们去的第一个地方,便是河东。

叶钟离去探望老友裴冀。

这是一个月前的事了。

    裴萧元赶往河东。

    然而,他又扑了个空。

    芳迹已去。

    伯父告诉他,叶钟离喜画边塞苍莽,因而她跟着叶钟离,已是去了甘凉。

    裴萧元再一次地调转马头。

    从深秋走到隆冬,再从隆冬转入春日。

    在兜转过几乎半边的圣朝疆土后,他又回到了他这一趟寻她之路的起始之地。

    威远城外,春日的一片原野里,亭亭的少女束着一笼石榴红裙,宛如一朵映日的灼灼芙蕖,姗姗地向他行了过来。

    十七岁的裴萧元,遇到了十五岁的李儿。

    他目不转睛地远远凝望,几乎是痴了。

    在他的脑海中,茫茫然间,又电光火石一般,闪过了一幕。

那一幕与此情景是如此相象,似曾相识。

    只是,他却不知到底是在哪里发生,又到底发生在了何时。

    他闭了闭目,睁眸,自马背上一跃而下,大步迎她走去,停在了她的面前,从怀中摸出一块深藏的至今仿佛仍是染有她的余香的幞巾,在她惊奇的注目里,慢慢地,递到了她的面前。

    “人都说,三生石上,命定三生。

驸马和小郡主便是如此啊……”    在长安出去西北方向的陵山里,沉溺在往事里的老宫监总固执地用旧号去唤他心爱的小主人。

他颤巍巍地亲自弓身拔着陵前一场雨后便又疯长而出的青青蒿草,在口里如此喃喃地念叨着,说着说着,自己便笑了起来。

    他在此已守十余年了。

从不曾离开过一步。

比起十余年前,老宫监如今的样子愈发苍老了。

他的头发稀落,已不胜簪,服侍的小阉人每日替他梳头,只好往里夹带义髻,如此,方能顺利插上簪子。

他的背驼得弯不直了,那一条当年曾为救护小郡主而伤的残腿,也变得愈发蜷缩和弯曲。

但即便这样,他还是不许旁人假手。

天气好的时候,总是亲自来到这里,为先帝和皇后拔去陵寝前新长出来的草,再和旧主说说话,唠上几句,通报他新近得到的一些消息。

譬如,就在去年,絮雨顺利诞下一个娇女。

荥阳郡王中年得女,狂喜之余,也不忘派人给这边万里之外的老宫监送来了满月酒。

老宫监自是第一时间便将好事转给先帝和皇后。

    拔完一片草,累了,老宫监慢慢坐在一张石凳之上休息。

他擦了擦额前的汗,望向对面的皇陵,接着,摇了摇头,打了自己一个耳光。

    “陛下你瞧,老奴越老,越发不正经了。

胡思乱想,夜有所梦,便斗胆来陛下面前胡编乱造,竟还冒犯起陛下和皇后。

实是罪该万死!”    山风吹过蒿丛。

陵寝的深处里,发出了一阵的草木摇动之声。

    老阉人侧耳倾听片刻,又笑了。

    “陛下您说,您和皇后不怪,还想听?那老奴便斗胆,再说下去啦!”    他思忖了下,又继续道:“在那个世界里……”    皇帝削弱柳家权势。

柳策业不甘接受局面,策动李懋谋乱。

李懋最终选择了父亲。

柳家被彻底铲除。

因了母家之罪,李懋也受到牵连,无法胜任太子之位。

他后被封王,出京做了刺史,安乐终老。

    王璋也被慢慢排出中枢,后获罪,发去安南为官,老死在了当地,终身未得机会再回长安。

    丁白崖因一场皇帝特设的恩科而获得参考资格,以才华高中状元。

他在朝的时间不多,终身大部分的时候,皆是担任地方刺史,每到一地,皆有实绩,成为著名地方大员,深受百姓爱戴。

    皇帝也早早废黜了自前朝便起始的洞窟匠制,放匠人们自由,并从中提拔了一个名叫袁值的少年,加以栽培。

袁值后来成为一名能臣,娶卫家女为妻,感恩皇帝知遇之恩,效忠皇帝一生。

    皇帝更是终其一生守住当初对殷王妃所立的誓言。

帝后恩爱一生,白头偕老,真正成为天下夫妇之范。

    “还有青头,陛下您最喜欢他了!怎能把他忘掉!他虽没有机会再遇裴冀,但他命好啊,陛下您记得他,将他直接从甘凉接到了宫里。

可笑这北地憨儿,以为咱们大老远接他来长安入宫,就是要净他的身,一路紧提裤带,哭哭啼啼,闹了不知道多少的笑话……”    夕阳西沉。

在蒿草丛的深处里,又起了一阵风过的动静。

    老宫监笑:“陛下您也乐了?是啊,傻人有傻福!哦?陛下还想听那一双小儿女后来的事啊?”    龙凤并舞,红烛高烧。

    满室的金珠和烛光,交相辉映。

然而,再如何多的华彩和璀璨,当少年将军挑开遮他小新妇的绣帕,在她面容缓缓显露出来之时,霎时,一切的光芒都被这张娇面夺走,变得黯淡了下去。

    李儿偷偷抬目,望向对面的绯影。

    取下遮她面的绣帕后,他便端坐在她的对面,默默地望着她,目光温柔,身影沉稳。

    她咬了咬唇,凝望着对面的少年郎君,忽然,玉腕抬起,轻轻捏了捏他的颊。

    他一愣。

遭她捏过的一侧面庞迅速发烫。

    “还恼我不?”她问。

    现在他的面耳也跟着转热。

他摇头。

    “你从前不是气得很吗?怎的突然转了性?”她嘟了嘟小嘴。

这是她惯常用来表达或鄙视或撒娇或不满等各种情绪的小表情。

此刻想是在鄙视他。

然而看去,却是极其可爱,无比可爱,分外可爱。

    他实在说不出来。

在她逼问之下,只好不自然地转过脸去, 心里盼她快些放过他, 勿再纠缠这个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的问题。

    李儿再也忍不住了,笑出了声。

听到她的笑声,他心中暗暗快乐,又带几分羞耻的感觉,实是难以言表。

就在在他心神不宁面红耳赤之际,她忽然凑上来,在他方被她捏过的面脸之上,飞快地亲了一口。

这举动是如此的叫人猝不及防,闹得她自己的脸也飞出红晕,亲完了他,便迅速扯来一幅被衾,胡乱蒙头盖住自己,倒在枕上,不敢看他。

但很快,被下又发出了一阵闷闷的笑声。

    裴萧元起初一动未动,忽然,他猛然掀开了她用来躲藏自己的被衾,在她发出的一道惊呼声中,展臂,抱住了她。

    在黑得看不见五指的被下,两个少年人那滚烫的唇,终于颤抖地碰在了一起。

    四唇相接,便再也不肯分开。

    他们屏住呼吸,偷偷在被下接起了吻。

    “不是阿公要去甘凉的,是我要去那地找你的呀!”    结束了这个甜蜜又紧张的初吻,满心欢喜的小新妇悄悄地告诉他这个秘密。

    一定是被衾下的黑暗,带给了少年郎君无尽的勇气。

    “我……我早也喜欢公主了。

打仗的时候,经常会想到公主,想得睡不着觉……”    他抱着心爱的小公主,附唇到了她的耳边,用微微颤抖的声音,倾诉着他对她的许多相思。

    在归鸟发出的阵阵入林声里,夕阳落下陵山。

    四周景翳,天将暗了。

    “就这样 啦,陛下!后面老奴可不敢讲了,陛下您也不方便听,是不是?陛下您就放过老奴吧!”    老宫监笑着,捶了捶自己的残腿,环顾四周。

    “老奴的这个梦,陛下您可还喜欢?老奴是笑得都要多活二十岁了。

天晚了,老奴今日先回,不打搅陛下和皇后了。

明日老奴再来。

陛下若是还想听,老奴就再讲给陛下听……”    老宫监扶着石凳跪了下去,朝着夕阳里的陵山恭敬地叩首,接着,又扶石凳,略吃力地站了起来,在远处飞奔而来的小宫监的搀扶下,慢慢离去。

    将来的某日,当这个忠诚的老宫监告别人世,躺进先帝留给他的陪葬地,带走的,除去他守护的关于皇陵地下的秘密,也将还有这一个奇妙的、似真似幻的,给他带来了无限快乐和欣慰的梦。

    不过,人皆言,百年眷属,三生缘定。

    谁又敢说,老宫监的幻境,就一定不会是真的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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