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八章 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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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> 可赫连容只在那个人简单的一句话后,就完全改变了想法,甚至把韦海东给召了过来。



“刚才惊蛰的话,你也听到了。”赫连容冷漠平淡地吩咐下去,“既然那些人还有可能活着,那就把宗元信给叫来。”



韦海东听到这句命令,身体有些僵硬,不自觉瞥了一眼皇帝怀里的人。



那厚厚的大氅挡住了所有的反应,也将异样的颤抖掩饰下来,以至于惊蛰的意识都模糊起来……既然一个人所呈现出来的所有模样都是欺骗,那他身边所围绕而来的人际关系,自然每一件,每一个全都是谎言。



惊蛰只是觉得很累。



他是真的累到了极致,今天他几乎忙了一整天,直到傍晚才能稍微休息,却又因为三顺一路赶到了北房,继而遭遇这么多连串的事。



也不怪他,为什么会觉得今夜发生的事情,都像是一场噩梦。光怪陆离,残忍可怕,仿佛是他这么多年来做过最可怕,最想醒来的梦。



惊蛰昏昏沉沉,再听不见那些细细的说话的声音,他仿佛昏迷了一会儿,然后又感觉到微微的震动。男人似乎将他抱到了一处温暖柔|软的地方,有点狭窄,在走……马车……还是御驾……



他没有完全醒来,却没有真正失去意识。



赫连容仿佛能觉察到一点,大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,冷淡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。



“带你回乾明宫。”



不要……



惊蛰挣扎着,他不想去乾明宫。他想张口说话,可是张开来的嘴巴却只能发出嘶嘶的声音,他根本没有意识到那些疯狂的逃命,已经让他的喉咙干渴到了这个地步。



不多时,冰凉的唇吻上了他。



温热的水通过这唇舌交换传递过来,惊蛰不得不吞咽了下去,感觉到嘴巴里一阵阵刺痛。也不知道刚才,他们到底把嘴里咬伤了多少个地方。



惊蛰还是睁不开眼睛,他好累,他感觉到那种疲倦,已经几乎要把他的意识夺走。他挣扎地张开嘴巴,沙哑的声音吐出几句挣扎的拒绝。



“我不要去……乾明宫……不要……”



“惊蛰,你知道了我的身份。”赫连容这个时候,听起来又像是恢复了冷漠残酷的模样,他说出来的每一句话,每一个字都染着冰冷的压抑,“那么从此以后,一切自有不同。”



……什么,不同?



惊蛰疲乏又倦怠地想,还能比



现在更糟糕吗?



惊蛰最讨厌的事情,最厌恶的模样,统统都凝聚在赫连容身上,简直是完全与他想象相反的存在。如果还能再发生比现在的噩梦还要可怕的事情,哈……



那他,可真是倒霉透顶。



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出来,也不知道那咕哝的声音究竟能不能串联成句,他只知道最后的记忆,就是一只冰凉的手摸上他的侧脸……而后所有的意识都瞬间消失。



惊蛰昏睡了过去。



这辆独属于皇帝的车马可没有那么干净,每一处都同样带着血色,如同被这刺眼的红重新涂抹了一遍,是如此的残酷冰冷。车厢上有着刀砍,指甲抓痕,甚至也有牙齿的咬痕,这些密密麻麻的痕迹遍布所有,仿佛在无声无息反衬着先前的凶险。



御驾内,赫连容长久地凝视着惊蛰。



惊蛰睡得并不安稳。



哪怕他在沉睡中,他都能感觉到那种稍纵即逝的阴冷……不……那种扭曲的寒意,随时随地都缠绕着他……那就像是被什么阴冷湿|润的东西,慢慢爬上脊背的触感。



视线如同拥有着载体,化作粘稠的蛛丝,将人缠绕包裹起来,又仿佛有一只,两只,无数只眼球正密密麻麻,从不同的角度凝视着他。



这让他连睡都觉得不安稳,身体轻轻|颤抖着想要环抱住自己,他侧躺着,蜷|缩着,那是一种没有安全感的姿势。



然后……



赫连容看着惊蛰,一边正在用手帕擦拭着他身上的血。男人身上的血几乎无穷无尽,不管怎么擦都擦不干净,也不知道究竟用了多少条手帕,才勉强把他的双手都擦拭得毫无血红。



然后他在边上的柜子里抽|出一小块,里面正放着一罐,还未开启过的兰香。



赫连容慢条斯理将兰香涂抹在了手指上,哪怕这味道根本无法压下那血淋淋的气息,可是幽幽的兰香,却是惊蛰再熟悉不过的味道。



他用那样一双手,曾经被惊蛰夸赞过优美漂亮的手,来靠近昏睡里的惊蛰。



那熟悉的香味有一点点甜,可是却是过去这么久以来早已经深入骨髓的气息,哪怕清醒时候的惊蛰再恐惧不过,可是陷入沉睡中的他却依照着最本能的反应,轻轻蹭着男人的手指。



这味道只会给他带来安全感。



在淡淡的兰香里面,他终于真正睡着了。







惊蛰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,他曾经有过那么几次半睡半醒,但是身体上精神上的疲乏,却仍旧把他拖到黑甜的梦乡里面。



等到他真正醒来的时候,已经是天光大亮。



惊蛰躺在床上,有些出神地看着陌生的环境。他身下躺着的是柔|软舒适的床铺,身上盖着的被子蓬松柔|软,让人睡得甚是舒服。只是他从来没有睡过这么大的床,当然,也不会这么精致华贵。



他慢慢坐起来,没有去看那垂落下来的床帐外,又是怎样的画面,而是有些沉默地低头打量着自己。



他的头冠都被解



开了,已经被梳洗打理过的头发蓬松垂落下来??[,身上的衣服更是全部都被换掉了,非常贴身合适,与之前容九送给他的东西……是同样的材质。更别说他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已经被处理过了,还能够闻到淡淡的药香味。



好吧,关于这衣裳的布料……又一个铁证。



事到如今,惊蛰可不会去否认这些几乎遍布各地,摊开来任由他发现的线索。



所以,他过去这一两年的时间内真的在频繁和……景元帝谈情说爱?



哇哦,惊蛰艰涩地想着如果明雨知道这件事会说什么,或许那一切的谈话会从“我就知道”“你总是会惹麻烦”开始,然后他们两个人会大吵大闹,最后又会坐下来,明雨最终还是会决定帮他。



惊蛰抱住自己,如果他和容……现在的麻烦,也能这么轻而易举解决就好了。



“在想什么?”



一如既往,这个男人的出现,总是能那么悄无声息,那么戏剧化。



惊蛰之前总是在想,他到底是怎么锻炼出来这身武艺的,这简直像是有个世外高人藏在他的身边,当他的随身师傅……现在来看,很多事情就有了合理的解释。



“想明雨。”



惊蛰闷闷不乐地说着。



有那么一瞬间,他感觉到了异样的平静。



在男人出现之前,一切也都很安静,但是那种安静是静谧的,没有任何异样,虽然不太熟悉,可的确能让人觉得舒服……然而现在却是一种可怕扭曲的僵冷,就仿佛惊蛰说出来的那句话,带着可怕的毒液。



……明雨?



惊蛰轻声喃喃着,有什么东西一瞬间划破了空气,如同雷击一般刺激到了他,让他整个人从麻木呆愣的状态活了过来。



他猛地抬起头,对上床边的赫连容。



……穿着冕服的景元帝,头戴冠冕,雍容华贵,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模样。遥远得,仿佛是世界彼端的人。



可那宽大的床帐却垂落在他的身后,将这处地方与外头隔开来,仿佛这方小天地内只有他们两个人。



他看到了男人的脸色。



他看着面无表情,但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美丽脸庞上带着彻骨的寒意,就仿佛是被冻结的冰块层层凝聚起来的冰雕,连一丝一毫的活气也没有。



惊蛰语气艰涩着,放仿佛那是一句无比难开口的话,“你想……杀了他?”



就因为刚刚他提及到明雨?



不不,不只是这样。



……惊蛰记得,曾经有过那么几次,容九表露过,不太友善的言论。



对他的朋友。



那并不是嫌弃厌恶,或者是瞧不起之类种种的态度,而是另外一种完全负面的暴戾的情绪。



早在那么久之前,他已经有过这样的情绪,有过这样的念头,甚至有可能曾经试图动过手。



惊蛰的心跳,疯狂地躁动起来。



面对他的质问,赫连容只是一言不发。



“你为什么不说话?”惊蛰尖锐地说道,你为什么不告诉我?是我猜错了!



让一个聪明人闭耳塞听是不现实的。赫连容的声音冷漠??[,却莫名渗透着浓烈的恶意,仿佛正在不断流淌着毒汁,“惊蛰,你不是不喜欢我的谎言?”



他欺身,靠近惊蛰。



那冰凉的兰香味也跟着飘散了过来,那是惊蛰再熟悉不过的味道。



曾几何时,惊蛰也曾问过,为什么男人会选用这样的香味?这样的味道与他的气质有些不相符合,他闻起来应该是冰雪的味道,凛冽而透着寒意。



那时候,容九只是说,他觉得这样的味道更好。



就在此时此刻,惊蛰终于明白过来男人到底是什么意思,这种普通香甜的兰香,虽然是有些过分的甜蜜,可它也能够轻易地融化他身上尖锐的残酷。



那甜滋滋的味道扑过来,哪怕惊蛰再不愿意,也会在这熟悉的味道里面放下少许戒备。



赫连容已经足够冰冷疯狂,他不需要更多的衬托,他需要的是能精心细致把一头狂暴凶残的怪物妆点成无害的兽,只需要露出那张漂亮美丽的脸庞,就能击溃那微不足道的抵抗。



“你不喜欢谎言,不喜欢欺骗,更不喜欢平静的生活被打乱……”赫连容黑暗的眼眸里,流淌着疯狂,“可你还是爱上了我。”



惊蛰无法忍耐:“所以现在你是想嘲笑我,又或者你已经玩腻了,打算把我随手丢开?”



一个令人觉得可笑的玩具?



“不要再说这样的话。”赫连容压抑地说道,“任何胆敢这么形容你的人,都该死!”



那暴虐的声音里充满着可怕的杀意,仿佛要将所有胆敢如此声称的人全部斩杀,哪怕是惊蛰自己,他也绝不容许他这么自贬自贱。



惊蛰的呼吸颤抖起来。



正因为……



正因为如此,正因为,赫连容或许真的有可能,拥有那么一点真心实意,惊蛰才越发感到痛苦。



他们的感情,他们的爱意,他们的过去,那一切,是假的,却又不完全是假的。男人精细编制了一个骗局诱骗了他,可是吞下去的诱饵,却又并非是毒。可惊蛰宁愿自己痛到穿肠烂肚,也不想面对这样的结果。



“你骗了我。”



终于,终于,再一次,惊蛰这么说。



“我骗了你。”



赫连容漂亮的眼睛浸满了冷酷,如同可怕的恶兽,只在看着惊蛰时,有那么一点微弱的克制。



后悔,痛苦,弥补,这样的种种情绪,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赫连容的心里。



他不可能后悔。



遇到惊蛰,诱骗惊蛰,抓住惊蛰,是他做过最完美的一次狩猎。



他太过敏|感,太过谨慎,轻易一点风吹草动,就能立刻让他躲回自己的洞穴。倘若此生他们第一次相见,赫连容是以皇帝的身份,那么他永远都不会知道惊蛰是一个怎样的人。



他只会看到惊蛰低垂的头颅,看到他微弯



下去的背脊,他不会知道那张柔|软的唇会吐出怎样动听的话,不知道那双漆黑清亮的眼睛会是多么的漂亮。湿|漉|漉的眼睛轻轻一眨,就仿佛带着一层浅浅的雾气,如此……蛊惑人心。



究竟谁才是那头魅惑的兽?



赫连容从来没有过如此激烈的情绪,所爱,所恨,如此多难以捉摸,无法看透的感情,全都是因为惊蛰才滋生出来,一点点地,在那荒芜冰凉的心里生根发芽。



他怎么可能忏悔?



不管惊蛰再痛苦也好,再绝望也罢,皇帝绝对不可能如他所愿,拥有那样愧疚的情绪。



惊蛰,爱上了他。



只要一想到这件事,他的心里只有漆黑阴暗的狂热,他为此兴奋到浑身颤抖,必须疯狂压抑才能忍耐住,那几乎要将人撕碎的喜悦。



不管是谎言也好,欺诈也罢,惊蛰的感情却是切切实实成为他的一部分,他无法,也永远不能摆脱赫连容。



欺骗又如何?



若是可以,也不是不能一直瞒下去。



将惊蛰牢牢禁锢在他视野内的囚牢里面……尽管这一辈子都充满着谎言,可如果他此生都不知道,那也不外乎是一个美满的结局,对吗?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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