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侯府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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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隆安二十七年,冬。



    宁州城内天光黯淡,铅云重叠,几只寒鸦低飞掠过万千楼阙,堪堪停在一处透出微弱光线的贴地小窗前。



    倏的,这窗内炸起长鞭破空的咻响,寒鸦受了惊,扑棱翅膀,慌忙逃进旋风里,抖着细密雪粒飞走了。



    透过这窗隙朝里窥去,便见一人浑身是血,双手绑缚刑架之上,鞭子抽打在其皮肉上的闷响听得人牙酸,此人口中咸涩,凄厉惨叫混合骂喊响成一片。



    “我不知少主的下落!郁濯!你这条背弃旧主的叛狗??”



    “休想从我嘴里撬出一个字来!”



    刑架之前,郁濯刚翘了二郎腿斜倚在椅上歇息,嘴下吹着一盏热茶,水雾腾升之间,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。



    下一刻,他没忍住噗嗤一笑,抬手将滚烫茶水尽数泼到此人身上,皮肉混杂血水的腥味瞬间弥漫开来。



    水雾散尽,露出一张?丽非常的脸。



    这张脸笼在油灯昏光下,却好似凝着羊脂玉。脸的主人此刻正挑着一双含情目,右眼正下方明晃晃坠着颗小痣,端的是美人皮囊。



    他鼻梁高挺,弧度也生得极好,连带着那薄唇狐目一起摄人心魄。



    郁濯眼中含笑,在冲天的惨叫声里睨了这人一眼,刚想说话,就听见身后遥遥传来“吱呀”一声。



    他回身朝牢房外看去,见府上一小厮推着轮椅,从地牢门口缓行至此。



    轮椅上的人剑眉星目,却紧紧抱着个破布老虎,眼角还挂着几颗将落不落的泪,见到郁濯后顿时喜笑颜开,开心得拍起手来,又急匆匆张臂要来抱他。



    轮椅下半截空空荡荡,竟是个没了双腿的傻子。



    郁濯蹲下来帮他整理好敞开的领口,又看向推着轮椅进来的小厮,皱眉间问:“这么冷的天,怎么将大哥出带来了?”



    那小厮扑通跪地,不敢看他。



    “阿濯,你不要凶他。”郁鸿连忙摸摸郁濯的额发,“是我想阿濯了!阿濯,你好久没来陪哥哥玩......”



    郁濯温声解释:“我们午时才一同吃过饭。”



    现在不过未时三刻。



    郁鸿立刻委屈起来,方才那将落不落的泪滚了满脸:“就是好久不见了嘛!阿濯,你不在,房间里好冷,没人陪我说话,你怎么突然就消失掉,哥到处找你,问了米酒才知道你又偷偷遁地了。”



    他称下地牢这事为“遁地”。



    郁濯被兄长吵得脑仁儿疼,急忙去哄他:“你乖乖的,等我做完正事就陪你玩。”



    郁鸿很是能屈能伸,抽抽噎噎地止住了哭。



    郁濯又挥了挥手,示意那小厮快滚。



    小厮连滚带爬地出去时,这偌大的地牢里便只剩下了三个人。牢门开阖时涌进的寒风扑灭了几盏油灯,地牢内愈发昏暗,同混浊的空气一起苟且。



    郁濯帮大哥拢着狐裘绒领,听见受刑之人笑得咳嗽不止,于是转身看他。



    那人就又找回一分底气似的,狠狠唾出一口血沫来:“你兄长活该落得这个下场,你们郁家全是不得好死的赖狗!当年、当年还是我亲自擒的他,哈咳咳咳!”



    轮椅上的郁鸿不说话了,低着头安安静静摆弄自己的布老虎。



    郁濯叫人劈头盖脸连带骂了全家,居然一点不生气,他伸手捏了人的下巴,也不嫌脏,将血污细细涂抹在深凹的面颊上,又附在那人耳边轻声细语道:“你这么忠心的一条好狗,却也不见布侬达派人来救你。”



    那人登时恼了,挣扎着想要咬他,被郁濯眼疾手快,用另一手翻出的匕首割了舌头。



    下手如此利落狠辣,当真佛面蛇心。



    血喷得到处都是,郁濯垂着目,将通红烙铁往他嘴里一伸,登时传来皮肉烤焦时的滋响。



    他脸上也被溅到不少血,染红了白皙的几分皮肉,好似玉面修罗,艳得动魄惊心。



    那人痛得痉挛,充血赤红的一双眼睛却死死剜住了不远处的郁鸿,满是吊诡的快意。



    郁鸿能有今天,离不开他的功劳。



    废了郁鸿,就是去了郁濯半条命,死了也值当!



    然而下一秒,被他盯着的郁鸿若有所感,慢慢抬起头来??



    他眼底一片清明,哪还有半分先前旁人在时的痴傻模样。



    那人骇然地盯着他,仿若活生生见了鬼。



    郁鸿用他遍布伤痕的手抚摸着娃娃脑袋,不徐不慢开口道:“你将家人藏在翎城,尽数托给布侬达照顾。你如此替他卖命,可知自己前脚刚被捉住,他便派人将你妻女老母尽数抹了脖子?”



    那人倏忽双目圆睁,全身抖若筛糠,仿佛见了鬼,在冷热夹杂的痛楚里不停挣扎,发出“啊啊”的声音,将铁链晃得直响。



    渐渐地,他乱蓬蓬的脑袋慢慢垂落下来,再也没了动静。



    郁濯冷眼瞧着前尚且温热的尸体,将沾满血水的指节用巾帕细细擦干净,听得郁鸿略显无奈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:“阿濯,你不该这样冲动。”



    “他既然还敢提当年对兄长所为之事,开口时便已是死人了。”



    “更何况??兄长以为这样激他,他就会说出布侬达的下落吗?”郁濯面无表情,“若真如此,布侬达怎会派人杀他全家。”



    布侬达何等奸诈狡猾,此人既已是废棋,他定然不会向其吐露真实行踪。



    郁鸿看着敛眉垂目的弟弟,不再说话,只是倚回椅背,叹了口气。



    好不容易擒住一个,线索却又断了。



    二人一时无言。



    郁濯处理好了手上污秽,慢条斯理地朝郁鸿走去,给兄长倒了一杯热茶暖手:“兄长,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??老皇帝竟然直接将我召到他身边去。”



    郁鸿捧着茶水的手细细发着抖,说:“阿濯,赐婚诏令来得这样突然,明日你就要动身前往煊都,此去一别,不知几时才能再见??你我心中虽有这血仇,可并不急在一时,哥哥只盼你在煊都平安无事。”



    “兄长大可放心。”郁濯颔首,声音夜雾一般笼在郁鸿耳边,“我怎能叫他轻易死了?他当年如何冷血行事,我便一点一点,慢慢从他身上讨要回来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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