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三十一章 两害相权取其轻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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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道长你来驾驶这马车,你该如何抉择?是眼睁睁看着五人被撞,还是牺牲一人救下五人?”

    这个后世著名的“电车难题”,被李奕以这种方式抛了出来,带着血淋淋的残酷逻辑。

    “这……”玄静闻言,顿时不知如何回答。

    她并不愚笨,自然明白李奕这个比喻的深意。

    那失控的马车,象征着佛门过度膨胀带来的积弊,以及国家目前所面临的困境;而左边的一人,象征着在“灭佛”过程中,无法避免会被伤及的部分僧尼和信徒;右边的五人,则象征着若什么都不做,最终可能导致生灵涂炭的后果。

    玄静脸色微微发白,喃喃道:“莫非……就没有两全之法?”

    李奕摇头道:“世上并非所有的事情,都有完美的解决办法,现实情况总有轻重缓急之分。”

    “我大周北有契丹虎视,南有诸国割据,边境烽火连年。内却府库空虚,财政不济,十余万禁军将士及家眷,皆需朝廷供养。”

    “一旦祸起萧墙,胡虏乘虚而入,重蹈晋之覆辙,道长又觉得会有多少百姓遭难?是十万?百万?还是千万?届时,哀鸿遍野,国将不国,又岂止是几座寺庙倾颓所能比拟的?”

    过得一会儿,玄静平复了些情绪,语气带着恳切,道:“既如此,朝廷为何又要轻启战端,将“灭佛”所得靡费于军资粮饷,而不是用之于民,造福百姓?”

    “因为防贼千日,不如一绝后患!”李奕一字一句道。

    “天下尚未一统,我朝南北皆有敌患,他们的野心岂能受你我约束?哪怕我朝不主动兴兵,也要维持大量的军队,以作防备。”

    “如此一来,供养军队的钱花了,却改变不了僵持的局面,分摊到百姓头上的压力,依旧毫无减少。长此以往下去,什么时候又是个头?”

    “唯有以雷霆手段,将外部的威胁铲除,方才能有资格去谈休养生息。不然再大的慈悲心,也抵不过现实的困境。”

    “最起码有了佛门的这笔财富,用以充作南征的军资,暂时可以不用去向百姓摊派,而让他们再增加负担。”

    说到这,他顿了顿,继续道:“时代的一粒尘埃,落在个人的头上,便重于泰山,没人想成为那个被牺牲的代价。”

    “但时代情势已至如此,每个人都被裹挟着向前,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,以少数人之苦痛,换取一个天下安宁的机会……这是不得不做出的抉择!”

    玄静彻底沉默了。

    她没有再看李奕,也没有看任何人,只是低垂着眼帘,浓密的睫毛在她脸上投下一抹阴影。

    玄静无法反驳李奕的逻辑,那基于国家存亡的宏大叙事,沉重得让她感到窒息。

    她一路所见的那些惨状,在这冰冷的“两害相权取其轻”面前,似乎显得那么渺小,又那么无力。

    可是……那些真实的惨剧与血泪,难道真能轻易抹去?

    李奕看着沉默的玄静,心中并无胜利的快意,反而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奈……他知道,这场辩论没有真正的赢家。

    他坚持了自己的立场,道出了残酷的现实。然而,他即便能说服眼前这位心怀悲悯的女冠,却无法说服这世道下的所有人。

    李奕心里很清楚,这乱世之中的百姓,饱受战火蹂躏,如惊弓之鸟,大多蒙昧困顿。

    崇佛便成了他们的心灵寄托。对于“灭佛”这件事,信徒们的抵触情绪,自然无法避免。

    就连许多官员私下里也颇多微辞,但他们不敢去指责皇帝,只能暗自埋怨提出此策的李奕。

    乃至于今日竟有人当面来质问他……李奕只觉得自己何其冤哉?

    说到底,“灭佛”这件事,就算没有他李奕出现,依旧还是会发生。

    不然去年刚拿下秦、凤四州,皇帝便迫不及待亲征江南,那如流水般消耗的钱粮要从何而来?

    而且自古以来,崇佛和抑佛都是基于现实的考量,百姓们需要信仰的时候,自然要宣扬尊崇佛教。

    若一旦佛门坐大,开始兼并土地、藏匿人口,进而威胁到社会发展,那必然要抑制打压。

    至于收缴寺庙的田地财产,那只不过是顺带的收益。

    恰在此时,一阵风吹过庭院,卷起几片落叶,打着旋儿,轻轻落在石桌上。

    玄静怔怔地望着石桌上那枚冰冷的“周元通宝”,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钱面上凸起的“周”字。

    而左从覃同样沉默不语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
    唯有陈抟依旧垂眸,仿佛超然物外,但捻着胡须的手,不知何时已放回了膝上。

    李奕缓缓站起身,没有再说什么。反正该说的,已经说尽了,旁人如何作想,他管不着,也不想去管。

    他对着三人拱了拱手:“今日与道长相谈,在下受益良多。然家事缠身,恕不能久留,在下就先行一步了!”

    陈抟起身还礼,随即他慨叹道:“将军以弱冠之龄掌军,高平斩将、忻口退辽、月余定秦凤,桩桩皆非常之功。世人皆言将军勇武,然今日一见,却知将军并非只恃武力,反倒谈吐经纬,腹藏丘壑,有不世之才。”

    “今日这番鞭辟入里的刨析,应当是贫道受教了才是!只愿将军莫怪我这师妹冒犯,她自小随我隐居清修,虽也读了一些文章典籍,但终究少了几分心性磨练,难免有些妄言了。”

    李奕微微摇头道:“玄静道长虽为女子之身,却怀悲悯百姓之心,她今日所言,本意是为无辜者发声,在下唯有钦佩,何来怪罪之说?”

    一旁的玄静脸色终于恢复平静,唯有眼眸中还残留几分波澜。她先是捋了捋垂落颊畔的发丝,然后朝着李奕深深一揖,姿态庄重而真诚。

    李奕亦拱手,向她回了一礼。随后,他转向旁边的左从覃,仔细叮嘱了几句,让其好生招待陈抟二人。

    交代完毕,李奕不再多言,转身大步向院门走去。

    玄静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的背影,直至那伟岸身形消失在门廊之外。

    她缓缓收回视线,望向师兄陈抟,嘴唇微动间,似乎想说什么,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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