纸活(1/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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虞知白的手指在赏南口腔搅了一圈才收回,皮肤表面一层亮晶晶的覆盖物,它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才用纸巾擦掉,擦完后捏着纸团低头左右看了看,似觉可惜般,抬手那团纸塞进嘴里。赏南离他那样近,看得见对方咀嚼的动作,闻得到萦绕在鼻息的纸浆和淡淡的墨水味,直到虞知白的面色重新恢复成正常人类的色调,殷红如血的唇也慢慢褪去成为温和内敛的粉。
赏南的唇还微微张着,过了半天,他才不可思议道:“你不害怕我把你的事情说出去吗?”
一开始,虞知白还想用小纸片人抹掉自己的记忆,现在呢?就这样有恃无恐?
虞知白将桌子上裁剪好的纸条按在脖子上的伤口处,被它撕开的口子慢慢合拢,最后只留下一条很细的血线。
赏南没有自己原世界的记忆,他不知道自己原本所身处的世界有没有存在这种非人类灵异事件。
按照他现在的震惊程度,不管存在与否,他肯定是没见过的。
虞知白处理好伤口之后,才慢条斯理回答赏南的问题,“你也可以变成纸人。”
“什么?”
昏暗光影中,虞知白下颌流畅,五官显露出一种无害的内敛和温润,他伸手握住赏南放在膝盖上的手,笑容友好,“我可以把你也做成一只和我差不多的纸人,只不过外婆现在不做纸人了,她手艺更好,可以把你做得更漂亮。”
虞知白语气亲呢地向赏南描绘着他的想法,他没有表现出秘密暴露出去的担忧,他有那么多小纸人和纸偶,赏南做什么说什么,他都知道。
赏南垂下眼,“我不会说出去的。”怪物不仅对于这个世界而言是危险的,对接近怪物的赏南而言,更危险。
外面,虞小羽正趴在门上偷听,听见房间里快要出来的动静,她又蹑手蹑脚走到原本的位置站定。
她旁边这个看不见也开不了口,可是能听见。
能听见就够了,虞小羽可以说给他听。
“我还是头一次见小白这么喜欢一个人。”
“你看,我眼睛都是它随便点的,两只手的大小也不一样,嗯…不过你更加惨一点,都一年了,你还是这个样子,它估计都把你忘了,它现在眼里只有那个漂亮得要死的人类。”
赏南和虞知白一起从房间里出来,阳光照进客厅,落在赏南脸上金灿灿的一层光,在太阳底下,他露出来的皮肤近乎半透明,柔顺乌黑的发丝,唇是均匀湿润的桃色,整个人看起来都温柔又通透。
虞小羽的眼珠子忍不住转向赏南在的方向。
“你休息吧,我回学校了,”赏南一边往门口走,一边说道,“回了学校之后我会帮你向张老师请假的,你受了伤,不休息的话…别人会起疑心的。”
虞知白站在赏南身后,背着光,脸和身前都泡在阴影里。
赏南扭开了门把手,楼道里的冷风灌进来,陈旧墙壁上面布满斑驳,他回过头,看着狭小拥挤却干净整洁的客厅,有几块地砖裂了缝,老花布料的沙发,电视机上盖着防尘布,一张深色方桌上放着一个女人的黑白照片。
“那是谁?”赏南问道。
女人长发,一半在脑后,一半柔顺的披散在肩头,笑得很温柔,和虞知白有几分相像。
是红石隧道那个将小纸片人拾起来的红裙女人。
“我的母亲,虞舍。”虞知白朝香案桌的方向看了一眼。
桌子上摆着水果,可以看出来是新鲜的,香炉里插了几支烟,却没有点燃,仅仅只是插在炉子里。
[14:虞舍不肯走,香点不燃,虞知白没放下。]
“她真漂亮。”赏南由衷赞赏。
虞知白翘起嘴角,“谢谢,她要是知道自己被夸漂亮,一定会很高兴的。”
赏南莫名想起了那张车祸现场的照片,玻璃竖着插进虞知白的眼睛,血液顺着太阳穴流到头发里,流到地上,女人死死瞪大眼睛,看见自己和自己年仅八岁的孩子倒在血泊当中。
她漂亮,但漂亮不是错,更不是罪。
从她弯腰去捡小纸片人的样子,赏南想,她应该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过世了,活在世上的,是纸人虞知白。
“虞知白,我们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吧。”赏南朝虞知白露出一个很灿烂的笑容,眸子明亮澄澈,气质干净温软得和这个贫民窟一样的破地方格格不入,他玻璃一样澄净的眼珠里映出站在阴影里的少年清晰的轮廓。
它仿佛和这个糟糕的环境融为了一体,视线追寻到赏南脸上,赏南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些之前没有出现过的情绪——有些触动,有些探究,有些依恋,但多一些的是贪婪。
纸人露出了之前在房间里,将手指伸进赏南口中时候的眼神。
赏南后背一凉,他朝虞知白挥挥手,“拜拜,过几天再见。”
虞知白一直看到落荒而逃的赏南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,连门都忘了关上。
虞小羽跑过去将门带上,转身又追到阳台上,在太阳底下,她圆盘圆脸,眼巴巴地等到了赏南从楼道里走出来。
“人类都这么好看吗?”虞小羽能接触到的除了虞知白就是外婆,外婆每天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睡觉,虞知白也不算人。
虞小羽只是纸的衍生品,她和虞知白不一样,虞知白是外婆的心头血和他自己的心头血扎成的,而虞小羽,她要是沾了水,就会直接被泡软,最后融化。
虞知白弯腰将落在地上的毛毯重新改盖到了虞婆子的腿上,“人类都很丑,他是唯一好看的。”
“哇~”虞小羽很捧场。
虞婆子在这时候慢慢腾腾睁开了眼睛,她当时为了救虞知白,让他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,违背了行业内一些死命坚守的行规,遭到反噬,“我活不了几天了。”
虞知白坐在她身边,看着远处市中心的高楼在太阳底下仿佛戳穿了淡蓝色的天幕,听见虞婆子的喃喃自语,虞知白看向她,“需要我把您做成纸人吗?”
“……”
“把我送回老家,让我的坟和你妈妈的坟挨在一起。”虞婆子已经习惯了虞知白的说话方式,在前好几年,她就不愿意和虞知白再交流了,留在虞知白身上最后的属于人类的特质早就消失,他的逻辑,他的思维,他的观点,他的一切,都和人类再无关。
它是纸人虞知白,不是她的孙子虞知白。
虞婆子说完后,慢悠悠闭上眼睛,呼吸沉重又悠长,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加重了这件屋子里的沉闷与死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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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下来好几天,赏南都没看见虞知白,家里的小纸片人也没动静,静静地躺在桌面上,看起来仅仅只是一张人形纸片而已。
[14:虽然它没有痛觉,伤口又好修复,但估计还是需要休养一段时间。]
虞知白的桌子已经被赏南擦干净了,连被墨水弄脏的习题册,赏南都给他重新买了几套。
张沪从前面扭过头,“赏南,明天周日了,你问问虞知白好点儿没,他还参加我的生日会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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